年年初,日本侵略军大举南进,曾经富饶而美丽的中华大地,如今四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在江苏即将沦陷之前,一辆从连云港驶出的货运火车上,有两名特殊的乘客: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另一个是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六七岁的小姑娘。
这列火车一路往西,当到达陕西潼关附近时,火车外面突然响起了日军的炮击声。顿时,车上的灯全都熄灭了,小姑娘紧紧地拉着青年男子的手,害怕得发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火车终于平安到达目的地——西安,这两名乘客下了车,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只能住进附近的小旅馆,苦苦地等着前来接应的人。
几天之后,青年男子收到了一封信,他这才知道,身边这个自己已经照顾了好几年的小姑娘张苏云其实并不姓张,她本应姓项,因为她的父亲是中共高级干部、时任新四军副军长的项英。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
项英
若干年后,回忆起自己的人生,两鬓斑白的项苏云感慨万千地说:“我所经历的悲欢离合,是很多人无法体会的,但同时它又是许多中国早期革命领导人子女共同的人生体验。”
项英的女儿为什么会交给一个青年男子照顾呢?她口中的“悲欢离合”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一、两岁离开生母,一生再未相见,母亲被定为“叛徒”44年
项苏云年出生在上海,她的父亲项英当时正在中央苏区从事革命工作,她的母亲张亮也是一名共产党员。
丈夫不在身边的日子,张亮一个人独自抚养着女儿。等到项苏云两岁的时候,张亮看女儿能离身了,就把女儿留在了上海,自己也去了苏区,和丈夫一起投入到革命工作中。
张亮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可怜的项苏云,年仅两岁就离开了生母,而且终其一生,再也没能和母亲相见。
项苏云在上海没有其他亲人,只能住进由陶行知先生在上海英租界办的孤儿院中。
没过多久,孤儿院因经常收留共产党人的孩子被国民党当局强行关闭,陶行知先生只好把项苏云转移到江苏淮安,并寄养在由他自己创办的新安小学。
郭青老师,也就是文章开头提到的青年男子,受陶行知先生所托照顾项苏云,但他此时并不知道项苏云的真实身份。
年10月,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中央主力红军为摆脱国民党军队的包围追击,不得不进行战略转移,留下部分军队继续作战,其中就包括陈毅、项英、瞿秋白等人。
年2月初,中央分局为保存干部,便决定将瞿秋白等主要干部送往香港或上海坚持地下斗争。
瞿秋白
2月11日,瞿秋白、何叔衡、邓子恢、张亮、周月林等人,从临时中央政府办事处所在地会昌县小密村出发,向福建的永定县转移。
然而在转移的过程中,瞿秋白一行被敌军发现,经过一番激烈战斗,邓子恢突围成功,何叔衡不幸牺牲,瞿秋白、张亮、周月林被捕。
敌人对被捕的三人进行了长达2个多小时的审问,三人均采用提前设计好的身份“招了供”,而没有暴露真实身份,敌人只好把他们关押起来。
后来,已经怀孕的张亮在狱中生下了儿子项学城。
然而,一个多月后,瞿秋白被叛徒出卖,反动派由此知道了他是共产党重要领导人,便劝他投降,但瞿秋白始终坚持自己的立场。
不久,瞿秋白就被国民党刽子手杀害。
至于张亮和周月林,并解送到了龙岩国民党第二绥靖司令部,被判处10年徒刑。年国共合作时,两人因两党释放对方“政治犯”而被释放。
也正是因为两人都被释放了,“瞿秋白就是被这两个女人出卖的”几乎成为了一桩定案,人们都怀疑:瞿秋白因为被叛徒出卖暴露身份而牺牲,而知道他身份的、和他一起被捕的张亮和周月林却只被关了一段时间就出狱了,这两个女人不是叛徒,还能有谁?
从此,张亮和周月林都背负上了“可耻叛徒”的名声。
年初,项英在江西南昌着手编组新四军。一天,出狱后的张亮带着儿子项学城来找项英。
当时,项英早已知道妻子张亮在三年前被国民党军俘去,也知道妻子目前身上有“叛徒”的嫌疑,虽然他内心深处不愿相信这件事,但妻子被俘后的情况无法查清,他不能再把她留在身边了。
于是,项英和张亮谈了一个多小时话,给了张亮一些钱就让她走了。
年4月,张亮把儿子项学城送到了延安,从此杳无音讯,再也没有人见过她。此时,她在党内的定位依然是一个出卖党领导的叛徒。
而另一名女战士周月林,在解放后因为“叛徒”的身份又被关押了12年。
晚年周月林
一直到年的一天,有人在翻阅一张国民党旧报纸时,突然发现了一篇题为“闽省书记之妻投诚,供出匪魁瞿秋白之身份”的报道。
这个“闽省书记之妻”指的是时任中共福建省委书记兼省军区政委万永诚的妻子徐氏,年瞿秋白一行撤退时曾在万永诚的家中待过,因此徐氏认识瞿秋白。
后来徐氏被捕,因为受不了酷刑,便向国民党供出了共产党重要领导人瞿秋白已被逮捕的情报。
国民党根据这一情报,又让曾经当过共产党收发员的叛徒郑大鹏指认,这才使得瞿秋白的真实身份暴露。
就这样,张亮和周月林背负了44年的“叛徒”身份终于被洗清,两人得以沉冤昭雪。
只是遗憾的是,张亮没能等到这一天,甚至连她的最终去向也没人知道。
据有人说,“文革”期间,康生曾经派人勒死了一个女“叛徒”,这个人正是张亮。不过这一说法并没有得到最终证实。
二、七岁才第一见到父亲,一生只享受过12天父爱
在郭青老师的护送下,七岁的项苏云最终平安到达延安。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比她早几个月到达延安、已经3岁的弟弟项学城。
当时中组部部长陈云同志和副部长李富春同志得知项英的女儿到了延安,就安排项苏云上了鲁迅小学,把郭青老师安排进抗大(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的简称)受训,后来郭青老师当上了鲁迅小学的校长。
项英、周恩来、叶挺
年秋的一天,项苏云正在吃晚饭,郭青老师匆匆赶来对她说:“你爸爸来延安了,有人来接你马上去看爸爸。”
项苏云又惊奇又高兴,要知道,虽然已经7岁了,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她饭也顾不上吃完,急得马上要走。
项苏云在警卫员的带领下,来到延安城里的八路军大礼堂,当时礼堂中正在举行欢迎大会。
项苏云进了会场,往里四处瞧,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因此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
这时,陈云同志看到了项苏云,忙问道:“你是不是在找你爸爸?”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把项苏云领到一排座位前,对朱德同志旁边的项英说:“老项,你女儿来了。”然后又转过来告诉项苏云:“这就是你爸爸。”
项英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非常高兴,他把项苏云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亲切地问她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可真不像是在问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一次见到自己爸爸的项苏云却并不如何激动,她只是怯生生地回答父亲的提问——也难怪,七岁的孩子对于一个虽然有血缘关系、却从来没有生活在一起过的人能有多亲呢?
欢迎会散会后,项英要带女儿一起回去住,但项苏云却因为觉得父亲陌生而拒绝了,推说“宿舍的同学还在等我,我要先回学校去。”
多年以后,当项苏云回忆起这一幕时,说自己“直到现在还后悔”。
第二天,项英将女儿从学校接到自己的住处,又将在延安保育院的儿子也接了回来,这一家人终于在延安团聚了。
项英抱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非常高兴,医生马海德看到这一幕,特意为这一家人照了一张相。这张照片,是项苏云和项学城姐弟与父亲唯一的一张合影。
项英和儿女的唯一一张合影
在延安的这些日子,项英对女儿呵护备至,他给项苏云洗手、洗脚、穿衣服,有空就陪她玩,把孩子照顾得很好,尽力地弥补一个父亲对子女的歉疚。
然而,幸福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当时日军的飞机经常飞到延安上空轰炸,学校的孩子们常常只能躲到山里上课。
项英要离开延安前,特意赶到项苏云所在的学校,想要再看看女儿,和女儿告别。但不巧的是,当时延安保小的师生为躲避日军轰炸都转移到山洞里上课了。
项英没有能和女儿告别,只好带着几分遗憾,离开了延安。然而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项苏云
半个月后,项苏云收到了父亲项英从西安托人捎来的几样东西:一封信、一桶饼干、一副手套,通过这些东西,她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关爱。
年1月,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爆发,国民党军袭击了奉命向北转移的新四军,新四军英勇抗击,激战了七昼夜,最后寡不敌众,除少数人分散突围外,大部分将士壮烈牺牲。
军长叶挺在下山谈判时被扣押,副军长项英和副参谋长周子昆突围到泾县茂林镇,躲在附近山上的蜜蜂洞。
本来国民党军一直未发现项英一行人的踪迹,但不幸的是,在一个深夜,项英和周子昆被同住在洞中的副官刘厚总枪杀遇难。
就这样,项英遇难了,年仅43岁。
而此时身在延安的项苏云还不知道自己和弟弟已经成为了孤儿,她只是得到消息,说“皖南事变”后组织上和她父亲失去了联系。
一直到四年之后的年,陈毅同志到延安筹备中共七大会议,项苏云才得知父亲早已被叛徒杀害。
后来,项苏云在回忆父亲的文中这样写道:“在延安和父亲相处的日子,使我对他有了印象,而父亲也把他一生的父爱,都在那十二天里给了我。”
项英之墓
三、被蔡畅认作干女儿,嫁给林彪的堂侄,晚年几近失明
项英牺牲后,组织上为了照顾项苏云,特意把她留在延安,在抗大附属子弟学校继续上学。在这期间,她和弟弟经常住在李富春和蔡畅家。
蔡畅对这对姐弟照料得很细心,还认了项苏云作干女儿,这让蔡畅的女儿李特特很是羡慕,说母亲待在别的孩子身边的时间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多。
后来,蔡畅身体生病,伙房为了给她补身体,有时会特意给她炖一只鸡。但每次炖鸡送来后,蔡畅都会把鸡大腿留给项苏云,自己啃鸡爪子、鸡脖子。
年,中央选派了一批革命烈士和领导人的子女去苏联学习,项苏云也在其中。
在苏联,项苏云学的是纺织专业。回国之后,她从最基层做起,在北京第二棉纺厂担任车间主任,后来又先后在纺织部研究所、情报所工作。
在苏联留学期间,项苏云结识了林育英(林彪的堂哥,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之一)的儿子林汉雄。后来,两人相爱,组成了家庭,婚后育有两儿两女四个孩子。
后来,由于视力下降,项苏云于年被调到中国科协工作。项苏云说:“科协是自己另一项事业的开始。”
在这里,她为青少年做了许多工作,筹集大量经费,带领中国青少年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使中国成为世界数一数二的奥赛强国。
晚年项苏云(右)
尾声
退休之后,晚年的项苏云视力下降得更厉害,眼睛近乎失明,但她仍说:“只要我还能走,就要继续为青少年,为这个社会做点有益的事。”如今,已经九十岁的她身体依然健朗。
而项苏云的弟弟项学城,这个生于监狱之中的孩子,项英唯一的儿子,已经在年因病去世,生前,他是北海舰队的一名基层军官。
他曾经说,想继承父辈的遗志,为保卫祖国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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